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救赎

图/Nvom食音

“你有没有走过那种公路,笔直的一条路看不见尽头,两侧是无边无际的荒野,你打开远光灯,心里渴望着对面被晃到眼睛的司机能对你破口大骂,但是灯光所及,一个人、一辆车都没有。

你越开越心慌,你不知道前方到哪里,你想掉头,可回头的路你走过了你知道什么也没有,于是你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一直往前。

就在你觉得自己要被融化成黑暗的时候,外面下起了雨,远处出现可怖的闪电长蛇,可在这一片浓稠的黑暗中,连闪电也是一种救赎。”

阿健的嘴唇在颤抖,他的脚已经麻了,但他把着方向盘的手仍然很稳,一丝颤抖都没有。

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,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,他心里的恐惧越来越重。

他重重踩下刹车,停在路边大口喘气。

就在这时候,一道几乎横贯夜空的闪电长蛇乍然出现,阿健怔怔地望着窗外,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,车外一切都模糊了,只有时不时闪现的电光依然清晰。

有人敲了敲车窗。

是个撑着黑伞穿着黑色风衣的人。

阿健隔着车窗和他对望,他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一点什么来,但是没有,对方的眼睛沉静得如同一汪深潭。

对方就那样不急不缓地敲着车窗,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,更没有离开的意思,阿健败下阵来。

放下车窗,对方礼貌地对着他点点头,道:“医院怎么走?”

阿健摇摇头:“我不知道,我迷路了。”

对方笑笑:“可以带我一程吗?反正这里也等不到其他人问路了。”

阿健下意识地点点头,那人从容地打开车门,收起黑色雨伞,坐在了副驾座。

阿健觉得眼前浓稠的黑暗变得模糊起来,他疑惑地揉了揉眼睛,再睁开眼睛时,眼前开始次第出现无数的灯光。

暴雨倾盆,雨幕下的一切慢慢变得清晰可见。

周围不再是一片荒野,行人、车辆、修剪整齐的景观树自视线里迅速划过,一切都变得熟悉起来,阿健忽然意识到,这正是往医院去的道路。

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副驾座上的黑衣男人,黑衣男人带着金框眼镜,脸色苍白瘦削,半张脸都埋在黑色风衣竖起的衣领之中,他闭着眼睛,似乎睡着了。

一声难以描述的刺耳摩擦声自身后传来,阿健猛打方向盘试图避让,却已然来不及。

砰——

一声巨响,车子失控向前蹿了数米。

阿健回头看了一眼,后备箱盖被撞得翘了起来,所幸车子结实,问题不大,后面那辆车损伤比较严重些,不过车里的人应该也没什么大碍。

阿健仔细想了想,是对方违规超车,责任不在自己,协商一下,定个责走个保险就行了。

正想着,对方那辆车上突然下来了三个男人,恶形恶相的,二话不说就开始用力拍阿健的窗户,阿健不悦地皱了皱眉头,正打算打开车门,手腕却被人用力攥住。

黑衣男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,他阻止了阿健开车门的手,另一只手把上了方向盘,一条腿跨进驾驶座,挤开了阿健的腿,猛一脚油门踩下,急打方向盘。

车子闷吼着以一个危险的角度别开了那三名男人,尾巴一甩,重新上了车道。

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变小了,黑衣男人坐回副驾座,把车子的控制权重新交还给阿健,淡然道:“医院救人。”

阿健点点头,心里疑惑,自己怎么就医院了?

但他没有问出口,他的头脑中有些空白,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车里,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沉闷得令人窒息的雨夜里,他也不知道,自己为什医院的路上。

医院到了。

等待黑衣男人抢救的病人在急救室等待,黑衣男人急匆匆地去换衣服了,医院的走廊里,木讷地望着周围推着手术器械匆匆而过的手术护士们,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。

他有些颓然地坐到走廊边的椅子上,开始发呆。

正在急救的是一名车祸伤者,颅骨骨折,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,走廊上还有没来得及打扫干净的血迹,触目惊心。

那个冷面冷眼的黑衣男人居然是个医生?

阿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,刚才路上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,那三个男人看着不好想与,但是相比之下,黑衣男人的冷酷更让他不寒而栗。

半个小时后,身穿蓝色手术服的黑衣男人打开手术室走了出来,一边摘下口罩一边吩咐:“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,病人颅内伤太严重,医院的设备不够处理这样的伤情,立即安排转移,医院去。”

“可是茅医生,病人他——”

黑衣男人侧过脸,看着一脸忧色的护士长,一双冷眼里寒意能加浓重了几分:“没有可是,立即安排转移,这不是我们责任范围内的事情。”

护士长咬咬牙,把话说全:“可是病人不能耽搁了,如果转移过程中稍有意外,病人最好的结果也是植物人!”

黑衣男人凉薄的唇角微微勾起:“那关我们什么事?这样重的伤,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,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!”

“你怎么能这样!”旁观了一切的阿健气愤地站了起来,“你是医生,你就应该尽最大的努力!你现在这是在推卸责任!”

黑衣男人深深地望了他一眼,毫不掩饰嘲讽的笑意:“推卸责任?”

“谁跟你说救死扶伤就是我的责任的?”

“我是医生,救死扶伤是我的工作,救活了,是他命好,救不活,是他命不好。仅此而已。”

他一句一句说得缓慢,却极有压迫力,阿健被他一步一步逼到了墙边,腿一软,瘫坐在椅子上,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“可是——可是——”

他徒劳地想要争辩,却被黑衣男人无情地打断:“还等什么?立即安排转移!另外,家属到了让医院!”

阿健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气支撑着身体,猛地又站了起来:“你不能这样,我知道你一定有能力救他的,不仅仅是保住他的命,而是彻底救活他!”

“你知道什么?”

“我就是知道!”

阿健大声吼道,心中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烦闷,让他对着黑衣男人怒目而视。

黑衣男人眯起眼睛,牙齿轻轻咬合之间,轻飘飘地说了四个字:“不知死活。”

“我哥在哪里!他怎么样了?”

二人对峙之际,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,夹杂着护士徒劳的阻拦声。

砰砰乓乓——

三个男人一路走来气势磅礴,口中骂骂咧咧,踹翻了无数的垃圾桶。

阿健一愣,正是路上违规超车撞了他的那三个男人。

三个男人见到阿健,也是一愣,继而怒目道:“你怎么在这里!我哥呢?医生!医生!我哥怎么样了?他死了我要你们不得好死!”

阿健怒从心起,这三个男人不仅看着恶形恶相的,行事作风也很是不堪,他不由得站起来道:“你们安静一点不行吗?医院什么事?你们上来就说这种话太过分了吧!”

“过分?我告诉你,我哥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,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过分!”

他说着一脚踹翻了走廊的椅子,发出轰隆一声巨响。

黑衣男人自从这三个男人来了之后就一直没说过话,阿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,却发现他嘴角泛着冷笑,一双眼睛寒森森地盯着对方。

忽然,黑衣男人展颜一笑:“您的家属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,但是需要立即安排转院,我们这里的设备不够先进,医院进行进一步的治疗,否则,病人会出现不可逆的脑损伤,希望你们能配合一下签个字,我们这边好立即安排转院。”

领头的男人不假思索继续吼道:“为什么要转院?你们是不是救不了我哥,医院你们要担责?我就知道你们这群白拿纳税人钱的蛀虫什么本事都没有,就会踢皮球!遇到不好救的病人就往外踢!死在外面就不关你们的事了是不是?”

后面两个男人立即附和,气势汹汹地三个人把黑衣男人围在了中间。

黑衣男人无奈地摊摊手:“我已经处理过了,他不会有生命危险,转院是为了他能有更大几率地完全康复,希望你们理解。”

三个男人完全不听,吵吵闹闹着就要闯急救室。

“不行、你们不能这样!”护士长急了,张开双手挡在门口,被一个男人猛地一推,撞向墙壁,黑衣男人像是早就知道一般,侧迈一步,刚好接住护士长,护士长的头撞在他的胸口,堪堪避开了墙角,护士长感激地望了他一眼,又返身回去想要阻拦。

闻讯而来的七八名医生和护士都拦不住那三个男人,走廊里乱成一团。

不知怎的,忽然一个男人大吼了一声:“我看见我哥了!他浑身都是血!他死了!狗医生谋财害命!我跟你拼了!”

场面一时更加混乱,黑衣男人始终冷眼旁观,讥讽地看着周围的一切。

阿健喘着气,看着眼前的一切,忽然道: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?”

黑衣男人挑了挑眉:“知道什么?”

“知道路上撞了我们的这三个人就是病人家属,并且知道他们不好对付,除了那个一直没说话的是病人家属,另外两个其实是——是——”

黑衣男人的笑容一点点绽开:“对啊!他们是医闹。”

医闹,中国特色职业,医院闹事三十年。

黑衣男人伸出手,他的手指很长,很稳,是一双优秀的外科医生的手。

但此时这双手冷得像冰一样,轻轻点在阿健的下巴上,轻佻地抬起他的头:“你不是正义感爆棚吗?你不是老喜欢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?你不是奉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?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?”

阿健声音有些抖:“你是……”

黑衣男人伸手攥住他的手腕,转身带他离开闹作一团的现场:“我这就去告诉你,我是谁。”

ICU。

一片冰冷的白色和金属色之间,躺着一个年轻的男人,年轻男人的身边,守着那位护士长,护士长头上裹着纱布,满脸忧色。

年轻男人脸色苍白,黑色的胡茬更加显得他憔悴不堪,他安静地躺在一堆仪器中间,身上插了数根管子,不远处的监控仪器里中发出规律的“滴滴”声,证明着他仍有生命体征。

无数画面纷至沓来,阿健瞪大了眼睛,望着那安静躺着的年轻男人,又看了看黑衣男人,最后目光转向玻璃窗。

漆黑的窗外,映照出一张熟悉的脸。

是他的脸,也是黑衣男人的脸,还是躺着那人的脸。

他叫茅之健,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,从业十年,不知道从死神手底下抢下过多少条命。

一周之前的深夜,大雨。

医院电话,来急救一个车祸重伤患者,他急匆匆地披了件衣服就出门了。

路上,被一辆违章车辆给撞了,对方全责,却抓着他不依不饶地要求赔偿,他被纠缠许久,好不容易等来了警察,说明了真相,医院。

晚了半个小时,那人没抢救过来。

病人家属赶到,正是撞车的那人,带着两个医闹朋友,当时就闹开了。

医院值班的人本就少,几个保安也没能挡住,病人家属从车上拿了根铁棍,一棍把茅之健敲成重伤,抢救了十来个小时,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,却陷入了深度昏迷。

至今已经在ICU躺了一周。

佛洛依德的结构理论中说过,人的精神分为本我、自我与超我三大部分。“本我”代表着欲望,受意识遏抑,“超我”则代表着良知和内在的道德判断,而在现实中,调控这两者平衡的,就是“自我”。

黑衣男人冷笑着,脸上挂着惯有的讥讽:“你多崇高啊,一直以超我活着,宁可天下人负你,不可你负天下人。救死扶伤,白衣天使,结果就是被恶人打成重伤,躺在这里,你的超我哪里去了?怎么不见他来拯救你呢?”

阿健——不,是茅之健的自我——忽然摇了摇头:“不是这样的。”

“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抱有着什么可笑的幻想?如果不是我,你永远别想有机会醒过来,你会永远迷失在那个漆黑的雨夜,永远也别想走出来,熬到你的血液干枯,你的大脑死亡,你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!”

黑衣男人倨傲地望着阿健,目光中是最深沉的悲哀和最讽刺的冷笑。

“即便没有你,我也会活过来!一定会活过来!他人的恶行不应该我来付出代价,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!”阿健的目光忽然变得坚定起来,他紧紧盯着黑衣男人,一字一顿。

“我感激你把我带出雨夜,但是,我必须以我自己活下去!”

黑衣男人沉默良久,久到阿健都以为他要拒绝,却忽然笑了。

他不发一言,扭头离开。

阿健看着他,医院,走向雨夜,心中猛然一空。

有释然,也有遗憾。

黑衣男人融化在无边的浓稠黑暗里,阿健走向躺在ICU的自己。

今夜之后,我会醒来,继续做那个救死扶伤的茅医生,只是……

看不见的地方,黑衣男人听见耳边传来一句话。

“如果有一天,我也死了,那就请你,恣意地活下去吧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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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作者:灵魂厨娘

图片作者:Nvom食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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